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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修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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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修是什麽

這一日風和日麗,紫麟宮的修士們都在忙著整理行囊,過不多時,大家就要跟著紫麟宮主一起搬去白河城。只見忙忙碌碌中,一名修士抓住一個相熟的人問:“宮主何在?”

“議事堂裏。”

醫館中旁搭了個臨時的屋子,用作紫麟宮的臨時議事堂。那修士走到門外朝裏一看。宮主靠著窗坐著讓小楚大夫給她敷藥,月輪觀的顧道長也坐在一旁,正悄悄打著呵欠。

等到宮主敷完了藥,他方上前稟報:“宮主,金道長她們從魔界回來了。”

賀東儀忍著手上劇痛,心想金道長?哪個金道長?哦,是了,趙疏梅的首徒。

“妖尊和上尊呢?”她問。

“都還在魔界。”

都沒回來?別不是魔界裏出什麽事了吧?她皺了皺眉:“請她們過來一趟。”

等候片刻,卻是個眼生的平凡男子先進門,還是個魔修。金緹鈴隨後,跟在後面的還有金契和一個和金緹鈴打扮相似的女冠。她沒認出人來,坐在旁邊的顧秀麟先站了起來,一臉驚異地盯著站在前面的男子。

金緹鈴上前行禮稟報,這屋子裏沒有外人,有些事情她也沒隱瞞,賀東儀聽罷眉皺得更緊:“也就是說,現在只剩一個殷素之了。他如今在何地?”

這自然無人能答。游丹庭是決心把所有的人都趕走,自己去解決掉這件事情,若非她管不了秦月凈,不然秦月凈也得回來。

眾人面面相覷,賀東儀嘆了一聲:“先把人界的事解決了吧。這是名單,你們在碧羅山住過,這些人你們也認識,都拿去看看吧。”

接過名單,眾人退出議事堂朝山中走,顧秀麟也跟了出去。原來門外還有一男一女,男子容色蒼白雙目緊閉,靜靜地靠在墻邊,女子揣著手站著,也是面容青白。

顧秀麟幾步追到殷逢雪身側:“你怎麽回事?”

金緹鈴回頭看來:“秀麟,你認識應公子?”

“應公子……”顧秀麟揣摩了一下這個發音,又見眾人都盯著她,只得硬著頭皮敷衍一二,“認識。”

在場的人都知道秦月凈的過去,此時顧秀麟說認識,她們便順理成章地想通了,飛花呵呵笑道:“難怪直奔南宮呢,真是深藏不露。”

眾人都沒註意到清露臉上那一瞬間很微妙的表情。顧秀麟:“……”算了,也不算坑了師尊。她看向仿佛渾渾噩噩的傅馭,疑惑道:“他怎麽也來了?”

殷逢雪一頓:“你認識他。”

顧秀麟指了指天外:“我師尊。”又問:“你怎麽回來了?”

“就是那樣。”殷逢雪淡淡道。

他不願意說,顧秀麟也沒辦法問,只好另起一個話題:“楚宴給配的藥你吃了麽?”她提這個,殷逢雪還沒什麽反應,前頭飛花聽見,心下一驚。她已經完全忘記這件事了,做這個藥原本只為交差,給游丹庭看過後,她就給拋在腦後了。

好在那藥她一直帶著,此刻拿出去也不晚。

殷逢雪接過藥瓶,倒出來吃了一丸,楚宴的藥果然好,放過片刻,那困擾多年的錐心之痛竟然就漸漸地消解了。飛花一直觀察著他的神色,見他怔怔地捏緊了藥瓶,便知有用。

要是妖尊也在這兒看著就好了,那豈不是會再記她一功?

飛花心中暗憾,顧秀麟也小小地嘆了一聲。她畢竟在碧羅山待了這麽多年,妖尊的做派,她也是清楚一二的,殷逢雪會出現在這兒,那就說明……唉。

“也差不多了,”她小聲說,“至少是朋友。”

殷逢雪道:“我知道。”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了。從前清楚,經過昨日,就更清楚了。

“秀麟。”

顧秀麟一轉頭,金緹鈴不知什麽時候放慢了腳步,正走在她邊上。

“你知道丁大哥現在在哪兒麽?”

“白河城,”顧秀麟道,“你要去麽?”

金緹鈴猶豫了下:“我走之前,他送了我很多符紙丹藥,都沒用上多少,我在想要不要還給他。”

飛花忍不住插嘴:“都送你了,那不就是你的?你說的是紫麟宮的丁鏡卿吧,紫麟宮又不會缺符紙丹藥。”

金緹鈴臉色微微變了:“我也不缺。”或者說,在華妙門經歷過滅門之事後,現存的華妙門弟子能夠分到的符紙丹藥比紫麟宮弟子能分到的數量還多幾倍。丁鏡卿把東西送她,不過是一個心意。

飛花單勾起一邊唇:“是啊,都不缺,那他幹嘛送你?”她嘻嘻笑著,金緹鈴知道這人又犯毛病了,便扭頭專心走路,不作理會。

眾人順著山路,又穿過一片竹林,終於走到了碧羅山谷。這些日子賀東儀派人將山谷修整了一番,看著就像碧羅山的結界從未破過那樣。眾人看著順著山谷向上修築的竹房,或驚詫或欣喜,心中都有些感慨。

“真好,就跟以前一樣。”金緹鈴輕聲道。

站在隊伍最末的傅馭古怪地笑了一聲:“以前才不這樣。”見金緹鈴盯著他,他又笑了笑:“小姑娘,我住在這兒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金契疑惑道:“那你為什麽又不住這兒了?是山裏住不習慣麽?”

傅馭:“……”

見金緹鈴還盯著傅馭,飛花走到她身旁,抱著手臂輕輕擦了下她衣裳:“你跟他生什麽氣,你瞧他那口黑牙,能吐出什麽好話?”

金緹鈴:你也吐不出什麽好話!她一時疑心起來,總覺得自己流年不利,一開口就被人擡杠,可惜丁大哥不在這兒,不能給她算一算。

傅馭聽見飛花的話也不滿:“牙黑怎麽了?我吃了多少藥材才養出這口牙來。小姑娘真沒見識。”

飛花轉頭笑嘻嘻道:“階下囚也敢罵人,這世道真是好。”

傅馭瞪眼:“怎麽說話呢,你知道我是誰麽?”

飛花道:“你名氣太小,我從哪裏知道?”

顧秀麟安然道:“上山吧。”除傅馭飛花之外的所有人相互看看,在飛花單方面碾壓式文明罵人的聲音中慢慢上山了。

是夜,眾人終於安頓好,談起賀東儀要搬去白河城的事,都覺得搬了好,白河城地處中原,走哪裏都方便,正適合做個捉魔總部。如今游丹庭不在,沒人給權限,碧羅山那麽大個法力禁場,實在不宜陌生修士長居。

據說金緹鈴她師父趙道長也準備帶著僅剩的弟子過去了。這樣一來,金緹鈴也得去白河城,她與金契煉化冷弦之事剛起了個頭,故此金契也得過白河城去。

“你們去麽?”金緹鈴問。

顧秀麟搖頭:“師尊讓我守在碧羅山。”

飛花道:“我也能去?”

傅馭根本不必問,他是階下囚,沒有選擇權,只能被關在碧羅山。

那便只剩殷逢雪還沒表態了。他說:“我好好想想吧。”

金緹鈴聞言倒看了一眼他。她對這人說不上多麽信任,也並不反感,只是覺得這人挺奇怪,有時冷淡有時熱心,姊姊似乎挺倚重他,比如說這次回人界,就是他領的頭,南宮中瑞華瑞陵不願離開魔界,也是他找了地方安置……

她本以為姊姊肯定還給這人安排了什麽任務,可此時一聽,他竟像是無事可做?自然,他一個魔修,也不好正大光明出現在白河城。

她這樣想著,便道:“應公子,不如你回魔界幫著姊姊吧?上尊終究離開魔界太久,不比你熟悉。”說完,只見那人輕輕點頭應了一聲,也沒說什麽。

是夜,金緹鈴收到趙疏梅的傳音,得下山一趟,剛了出門,還沒順著竹林走幾步,就看見林中一塊石頭旁站著一個頎長身影,仔細一看,原來是應寒。

她正想打個招呼,卻發現應寒身側那石頭竟然一聳一聳地在動,她心裏一驚,那石頭竟驟然長高,還笑著道:“找到了!”

竟然是傅馭!金緹鈴心有餘悸地拍拍心口,同時又疑惑起來,大半夜的這兩人做什麽呢?兩個魔修,難道……

只見傅馭把手裏的東西往應寒懷裏塞,隨著他一動作,那東西上面就落下一層東西,沙沙作響,想來是土。應寒當然不會接,立刻就往後退了一步。

“嘖,”傅馭道,“這可是埋了千年的美酒,不識貨。”

什麽酒能埋一千年?金緹鈴在心裏小聲呸呸。應寒看起來也很懷疑這酒的質量,道:“我酒量平平,這美酒還是你一人獨享吧。”

傅馭晃了晃酒壇子,沒聽見水聲:“奇怪,怎麽沒有了?”他立刻想要一探究竟,便抱著壇子將石塞拔掉,垂頭一看,不但沒酒,甚至連點酒味兒都沒有。

殷逢雪悠悠然道:“或許是從前喝了?”

傅馭納悶道:“不應該啊……”他伸手探壇,忽的眉梢一聳,看樣子是在壇子裏摸到了東西,只不過看表情,那東西也並非他想找的美酒。

傅馭抽出手來,將壇子扔到地上,金緹鈴好奇看去,發現他手中握著一張紙條,傅馭將那紙條展開,閱讀片刻,又呆了片刻,忽然就發瘋了似的,一把扔掉紙條,直接跳進他剛挖出來的藏酒坑裏,開始瘋狂地繼續挖坑。

金緹鈴納悶地走過去:“應公子,你們在這兒幹什麽呢?”殷逢雪早看到她在山路上站著了,他默默撿起被扔掉的紙條,讀了出來:“師兄,三百壇酒已盡傾入竹林,若酒癮再犯,不如多啃此竹,茹素凈心。妹丹庭書。”

金緹鈴感動道:“姊姊真關心這個師兄啊。等等,這個師兄不會就是……”

殷逢雪點點頭:“是他。”

坑裏的傅馭罵道:“喝點酒算什麽?她把我酒倒了就算關心我?你們別太離譜!啊!一千年!我的酒竟然已經消失了一千年!”

殷逢雪和金緹鈴默默地看著他發瘋。這場景已經很熟悉了,是每個進入碧羅山的魔修的必經之路,縱然是作為原住民的傅馭,也脫離不了這個規律。

金緹鈴道:“我師父有事找我,就先失陪了。”殷逢雪繼續點頭:“慢走。”

傅馭在連續挖出三個空壇子之後放棄了掙紮。其實也沒必要挖下去了。一千年過去,多少酒壇都被竹根擠破,只剩瓦礫。等他精疲力竭地爬上土坑,殷逢雪道:“能走了麽?”

傅馭躺在地上,滿身灰土,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他。就是這個人,在今天,把他多年修為廢去了,下這麽狠的手,卻答應他讓他來找多年前藏的美酒。人模狗樣的,和游丹庭也差不多。

走狗一個。

他忽然笑起來:“我勸你別白費功夫了。做得再好,我那師妹也不會多看你一眼,更何況,你還是個魔修。她最討厭魔修。”

殷逢雪不想跟發瘋的人計較什麽,淡淡道:“走吧。”

他轉過身,傅馭也知道自己現在不可能逃出碧羅山了,只能一瘸一拐地爬起來跟上去。可心裏還是忍不下這口氣,便繼續道:“她也最了解魔修,你幫她再多也沒用,魔修就是魔修,她知道得可清楚了,說起話來也一套套的,這不就不許你回魔界了麽……”

殷逢雪慢慢走著,月光灑落在竹林間,他看見那麽多細長竹影,他的影子在其中穿行,某種孤寂的感覺更加炙盛。傅馭說話真讓人心煩啊。他忽然想起來,第一次見面時這人就說要殺他。還真是不對盤。

“……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根本就不想……”

聽傅馭越說越離譜,簡直有些汙蔑人了,他打斷了傅馭的誇誇其談:“我不會回魔界。”

傅馭哈哈大笑:“你是魔修,為什麽不回魔界?就為了聽她的話?那你膽子可真小。做魔修做成你這樣可真失敗。”

殷逢雪道:“那你這樣呢?”很成功麽?

“我?”傅馭冷笑道,“至少,我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麽。你裝什麽無欲則剛,都是魔修,不隨心所欲,沒有自己想得到的東西,你也修不到如今的境界。”

殷逢雪漠然地看著他。傅馭道:“你想要什麽?不會只是幫一幫她吧?”

殷逢雪很想坦然地說是,說他的目的當真如此無暇,當真只有這一個目的。

本來他是能夠這樣說的,可是修魔太可怕了,一旦走上這條路,就是再多仙器在手,再努力克制自我,澄冷心念舉止……也沒用。再者,其實他……本就不是丹丹想象中那個聽話的狐貍。

他很奇怪:“既然你知道魔修是什麽,那不怕我殺了你?”

傅馭笑著,露出被藥液染成漆黑的牙齒:“那你可就小瞧我了——我們碧羅山的人,向來輸人不輸陣。而且,如果你不想聽,我連第一句話都沒機會說出口。”

第一句話?他第一句話說的是什麽?是了,先是告訴他,魔修,永遠都沒機會,然後再告訴他,隨心所欲,才是一個魔修該做的事。而他,也果然沒有當初設想的那樣無私無畏,誰也不能夠真的無所求。

“我這個師妹是很怕孤獨的,很想飛升的,”傅馭邊拍衣裳上的塵土,邊感嘆著,“那個殷素之只怕是不簡單啊……”

“你到底想說什麽?”殷逢雪問。

傅馭微笑著看向他:“我知道,你願意為了她去死,對吧?”

其實殷逢雪明白傅馭的目的。金緹鈴等人不日就會離開,而顧秀麟遠不如他了解碧羅山。他一走,傅馭逃出碧羅山的可能會大大增加,就算實際上沒有這種可能,但只要他走了,那希望也就多了幾分。

丹丹把所有人都趕走了。會不會有一天,他就忽然聽見了她的死訊呢?殷逢雪心想,傅馭似乎真的將他說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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